晚春已过,这城市的春天走得总是那么匆忙。人们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和煦,就已经在和夏日的酷热作斗争了。
而作为学生,夏季还代表着暑假将要来临。
在这初夏的时节,已然能感觉到教室里学生火热的期盼——此时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在确定了班主任不会突击检查之后,学生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着天。
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暑假的。
而我则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默默等待着放学的铃声。
……要说暑假的话,我大概就是在家里窝上个几十天吧?
毕竟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一个能和我出去游玩的人选。
人缘极差的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五彩斑斓的假期。
这怪不得别人,我初中时期便沉迷各种幻想漫画,在中二病时期留下众多心理阴影。升入高中,更是已经找不到与人交流的话题。
人际关系在高一时期已经成型,在我迷茫该如何交朋友的时候,却发现早已失去了时机。
身为整个班级唯一的独行者,我的背后总能感受到视线——或鄙视,或怜悯。
无论哪一种都让人不爽。
却又无法对抗。
因为是事实。
人在正确的时候没有做该做的事,就会被称作败者。
学业上的败者肩负着升学的巨大压力,而人际关系上的败者则成为他人暗地中的笑柄、寻求优越感的踏脚石。
那些胜者们,总是不自觉的俯视败者……这是他们的权力。
而早已成为败者的我,只能蜷缩在狭小的裂缝中,默默生活。
我的青春早在开始前就结束了。
……
“诶~聚会去唱k不是挺好的嘛?不要改了~”
“可是假期总是花销不太好啊……多去游乐园也可以啊?”
教室的左前排,一群俊男靓女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假期的活动。
我皱了皱眉。
他们是这个班级的佼佼者,是带动全班节奏的中心团体。组成者多是颜值较高或者交际能力强大的人生赢家,他们享受着外人热切的目光,身上散发着成功者的光芒……我把他们统称做上位者。
这种团体里存在的不只是友谊,总有几个故作矜持的绿茶和X虫上脑的心机男在搜寻恋爱的目标,那一招一式卖萌耍帅的动作,透着只有他们自己看不到的幼稚——被人称赞的青春外皮之下,只能感受到慢慢腐烂的心。
是我抱持着偏见吗?
也没错,身为没有美丽人生的我,的确多多少少在嫉妒他们吧。
……真不想承认。
想要逃避思考,想要离开这炼狱……可我看了看时间,离放学还早。
于是我提前收拾好书包,单单把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放在桌面上,拿起笔伏身创作。
这笔记本里每一页都是满满的漫画——我高一的一天闲来无事,随便拿出一本没用过的笔记本,涂涂画画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无心插柳,一年来,我画的越来越认真,毫无逻辑的简笔画也慢慢变成有着故事规划的漫画……如今已经持续了一年,本子也消耗了一本又一本。
因为没有多余的事情占据时间,我有的是耐性继续画下去。
我集中精神,铅笔在纸上飞舞——可人越是想要无视某件事,思维却偏偏无法逃离。
大致画出分镜格子和人物动作。
——他们站在阳光下,享受称赞。
然后确定对话框的位置。
——而我却只是待在悬崖下的可怜孤狼。
最后标注涂黑的地方。
——不对,我只是条野狗吧?
“铃——!”放学铃声在广播器中突然响起。
砰!
沉浸在绘画和自我反思中,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我一跳。条件反射一般站了起来准备回家,却不小心把桌子撞在了前座的椅子上。
放学时候人人都在收拾东西,桌椅碰撞的声音即使是在铃声中也十分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多久没有受到这种关注了啊?
充斥疑惑的怪异目光犹如芒刺在背,我拿起书包,对前座说了句抱歉,然后匆匆的离开了。
……
真是糟糕透了。
我拎着书包,飞快的走出校门。
距离要去的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路程,羞耻感一点点涌上来。
那群上位者现在一定在讨论我这突兀的行为吧?毕竟他们的话题从来都没有核心,而我正是为他们回家路上提供了不错的谈资。
我不愿成为焦点,因为我害怕被灼伤。
"呿。"我握紧拳头,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穿过阴暗的小巷。
……
夕阳西下,映得柏油路都氤氲着暖光,车站铁质座椅反射的光芒又红的刺眼。
真是美妙的景色。
因为走的太快,放学的学生都被我甩在身后,车站附近一个同龄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令我十分放松——我总是能在同龄人身上找到令我自卑的点。
惬意的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心海逐渐平静。
或许放学时的那个意外,换一个开朗的人,效果都是完全不同的吧?
大笑几声,然后笑呵呵的拍拍前座,半开玩笑的道个歉,整个班级欢声笑语一片祥和……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可是我做不到,上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况且,阴沉外表的强颜欢笑更是惹人厌恶。
发觉自己再次陷入消沉,我轻叹了口气,开始翻找背包,打算用自己画的漫画来转移注意力。
“嗯?”
……没找到。
不在包里。
似乎是我走时太过匆忙,忘记放进包里了。
……真是祸不单行。
不过不要紧,那种垃圾是不会有人偷的,我甚至都怀疑看到笔记本的人能不能看得出来那些黑乎乎的一团其实是画。
那不是黄金,不是名牌手表。
没有价值,就不会有危险。
锦衣玉食的富豪路过垃圾桶是不会对里面的烂苹果感兴趣的。
既然不需担心漫画笔记本会出什么事,那我就可以安心的回家放松了。
不同于小汽车的发动机轰鸣声从路口传来,28号公交车姗姗来迟,我收起思绪,拎着背包走向公交车前门——
“云,云灿等等!”一声女孩的呼喊使我停下脚步……再三确认自己就是叫云灿之后,我边为自己多年没和女生交流而痛心,边转过头看向来者。
女孩似乎匆忙赶来,面色微红,喘息也不太平缓,秀气的脸上丝丝汗珠也说明她刚刚绝不是慢悠悠走过来的。
这女孩叫安晴,是班里上位者的一员,甚至可以算是核心之一了。碎碎的刘海,未至肩头的清爽短发都完美彰显着她的性格——那种秋高气爽时节清晨的光亮太阳。
……我应付不来这种人,就像阴影被阳光挤压,我总是会变得无比被动。
随便应付应付得了,估计她也是赶公交车顺便跟我打招呼吧?
不然的话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我和这种人产生交集的东西了——
安晴在包里摸了摸,拿出一个熟悉的笔记本:“这个是你的吧?我看你落在教室了。”
……还真有啊?产生交集的东西。
话说她就没有想过和我这种人说话会影响到她的人际关系吗?要知道维持交情的最根本元素之一就是同一水准的交际圈,她这么搞完全是在自己清澈无鱼的水里滴了一滴墨汁。
“呃……对,谢谢。”我伸出手接过笔记本,转身朝着车门走去……尽量减少与她的交流,这对双方都好。
没有接触,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直接踏入车门,打算找一个角落位置坐下与她保持距离,却发现她跟本没有上车。
她只是在车站广告牌下看着我入座。
我本以为她也是要坐着班车。
她就单单为了把笔记本送还给我而已?
汽车缓缓启动。
两人目光相撞,公车的阴影慢慢从她身上撤去,她对我露齿一笑,夕阳的余辉映的她的笑容耀眼无比,我被刺的微眯上眼。
这景色美好的让我害怕。
她向我挥手道别,我正无所适从,又听到她渐渐淹没于引擎声中的话语——
“你的漫画,很好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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